- 空落 -
托尼斯塔克发觉，自己已经不能融入这个新的世界。
他已经不是复仇者了，也不再过问世事。
最后一战里，他失去了太多。
战役结束，新世界继续繁荣，而他被留在了过去的时光里，他的记忆无法从战争带来的巨大创伤中走出。
世界并不会记得某个人太久，何况是在经历了如此重创之后。
每个人都在忙着重构自己的生活。
托尼斯塔克成为了不可言及的旧神，他的名字被铭刻在纪念碑上、博物馆里，可是真真正正的他被抛却在时光里。
世人以为他在那场战役中和他的战友一起死去了，但其实他没有，他活了下来。
他隐居在乡镇，有专人照料，他足不出户，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他的存在。
噩梦的沼泽始终缠身，他在那沼泽里深深驻足，那些往事像藤蔓一般在攥紧他的喉咙，试图让他无法呼吸。
托尼斯塔克的年纪已经很大了，他已经老到快要记不清自己的年纪。
他很惊讶自己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，居然能活这么长。
但他至今还记得那天是个阳光正好的下午，负责照料他的佣人拿来了一封信。
当时他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，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在嗡嗡作响，但是什么画面都没有。
“是从那里寄来的，说是……罗杰斯先生，在战前写好的。特意拜托人，定好了这个年份和时间，叫他们寄出来的。”
托尼半闭的眼睛睁开了。
亲爱的托尼，
早上好，或者下午好、晚上好。
托尼，如果你正在看这封信，那就说明，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。
而你，谢谢上帝，你还在这里。
非常抱歉，这封信选择这么晚寄出来。
我知道我们必将承受重大的打击，所以如果我战死了，而你活下来了，你一定需要很长的岁月去遗忘。
现在的你好吗？和佩珀组建家庭了吗，你们有孩子了吗？
对不起，托尼，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的状况，也不知道后来的我们是否已经和解了。
但是，没有时间了，所以我只能匆匆写下这封信，托人带给未来的你。
托尼，跟你讲一件事，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，我有收集各种表的习惯。
其实也不算什么特殊的癖好，我只是觉得，我这个人这一辈子总是在被时间愚弄，循环往复，一次又一次。
所以我养成了某种奇怪的习惯，我习惯性的会把在商店里看到的喜欢的钟表都买下来，把它们圈养在自己的家，在布鲁克林的小家里——你给我买下来的那栋小房子里。
从当初的那块怀表，到你送我的高科技手表和挂钟。
不过跟充满现代科技感的手表比起来，我还是喜欢老式的，喜欢有指针的能听到滴答声的表。
各式各样的表，怀表、手表或者挂钟、座钟。
手表之类的我都放在包装盒中，整整齐齐码在书房的抽屉里，挂钟大部分也挂在书房，还有两座古董座钟跟书柜并排放在一起。
我也不知道你之后有没有去过那里，有没有看到过它们。
跟这个习惯随之养成的另一个习惯是，每当我情绪不稳定时，都喜欢抽空回那里，在书房里坐上一个下午。
有时什么也不做，只是静坐一下午。
有时我会看看报纸或者小说，又或者画画。
与此同时，我异于常人的听力会使我听到所有钟表走动时发出的滴答声响。
那些声音似乎具有魔力，会令我慢慢安心。
内战之后，我和其他人开始了长达数年的流亡生活。
那几年我过得并不好，心情时常莫名其妙就会跌入谷底，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，我总会不顾娜塔莎的劝阻，坚持要偷偷溜回布鲁克林的家。
我就是想去听一听时间流逝的声音。
那段日子，布鲁克林这栋小房子的书房里，那方并不算大的书桌上，总是堆满我的画纸。
我喜欢画画，以为画完了便能遗忘。
总之，我想跟你说谢谢，谢谢你给我买下布鲁克林的这座房子，谢谢你从不过问我在这座房子里的生活。
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。
如果你有时间的话，可以去那座房子一趟，抱歉我生前一直没机会邀你去做客。
现在房间一定积满灰尘了，如果你喜欢什么钟表的话，你可以擦一擦带回去放在家里。
托尼，在书房的抽屉里，我有件礼物要给你。
如果我们都幸存下来了，这封信就不会寄出来，那件礼物我也会亲手给你。
但是如果你在看这封信了，那我只能很遗憾地说，抱歉我不能亲手把礼物交给你。
你打开抽屉就会看到的，我也很久没有回去过了，瓦坎达之战后一直都没有机会回去看看，希望没有人盯上我的小房子。
希望我们能取得胜利，希望这封信不必在多年后被寄到你的手中。
托尼，愿你一切安好。
你的，史蒂夫。
推开房门的时候，托尼感觉自己似乎被灰尘呛了一下。
他清了清嗓子，没有过多的停留，便往书房里走去。
他推开门，看到了屋子里那些钟表，其中很多已经停止工作了。
转而他看到的是那方书桌，桌子上依旧铺满画纸，那上面积了厚厚的灰。
那些画纸上满是自己的侧脸和背影，还有自己在天际翱翔时的远景，还有夜幕低垂时他飞过留下的那道弧线。
虽然那时候城市里已经很难见到密布的星星了，但是显然史蒂夫还是喜欢给夜空加上漫天的星辰。
他还在旁边写着“多么美丽的你”。
托尼坐在椅子上，想象着在满室的滴答声中，史蒂夫是如何渐渐安心，渐渐掩埋掉他的思念。
史蒂夫在画纸上还写着其他一些简单的句子，托尼翻看的过程中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他觉得那几十年里，冰下冻住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体，还有他的灵魂。
他彻底的迷失在时间的荒河中，抓不住身边的任何东西，就仿佛是受了某种诅咒。
他比世上的任何人都懂得得到与失去。
“这一切都毫无意义。”
他觉得时间似乎在嘲笑他。
因为最终，他什么都得不到。
托尼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厌倦，他不想再继续看下去，他想起了他说的礼物，于是伸手拉开了抽屉。
在整整齐齐的包装盒里，他看到了一个缎面的黑色盒子。
托尼伸手把它拿出来，他的手颤抖起来。
他打开了那盒子，意料之中的，盒子里是一对戒指。
托尼放下盒子，突然把脸埋进了手掌，发出低沉而绝望的呜咽声。
一如当年。
在瓦坎达之战后，史蒂夫再一次陷入了焦虑的泥沼中。
可是他是美国队长，他不能向其他的复仇者表现出自己的脆弱一面，他也没有时间再去布鲁克林安放自己的情绪。
他只能继续战斗，在仍未知道托尼下落的情况下，他又匆匆赶去了其他战场。
然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他的小书房里了。
那是最后一役，史蒂夫终于跟托尼再次相见。
太迟了，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抱歉，就看见敌人拿刀捅向托尼残破盔甲下的身躯。
史蒂夫在托尼惊愕的目光中为他挡下了那一刀。
其他人赶上来，史蒂夫和托尼被挡在了战友们的身后。
即便有四倍的自愈能力，也没能使史蒂夫脖颈上那一道深深的伤口痊愈，他的喉管都被划破了，几乎要身首异处。
托尼努力想暂时冰封住他的那道伤口，可是他悲哀的发现身上的盔甲已经损毁到宛如形同虚设。
托尼一手捂住史蒂夫的伤口，一手抓住了他的手。
史蒂夫呛着血，无法说话，只好紧紧握住托尼的手。
温热的血液从托尼的指缝间涌出，史蒂夫看见了托尼的眼泪，托尼什么话都没有说。
他在心中默默祈祷，战前他写的那封信能被完好的交到面前这个人的手中。
他看见的最后一幕，是托尼伸手帮他阖上眼帘，他觉得好累，一下子便睡过去了。
史蒂夫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个梦，梦见了海洋和房屋，梦见了午间正烈的阳光和远处吹来的海风。
他梦见自己握着托尼的手，两个人躺在沙滩上。
托尼戴着一顶帽子，在遮阳伞和帽子的阴影下，他的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。
史蒂夫恍惚间再次沉沉睡去，最后的时间里，他以为自己收获了幸福的结局。